回憶：生氣與疏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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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憶：生氣與疏遠
上學沒有帶體溫計，我也不太清楚自己燒到了多少度，但是還能堅持著上完晚自習。將近十一點，我終於到家了。
打開門，並不是夜深人靜的靜謐，客廳裏的燈開著，小小的聲音從電視機裏面傳來，鋪面是刺鼻的酒酸味道，奶奶矮小的身子就縮在沙發裏。
她表情嚴肅，每一道皺紋都堅硬得似乎能穿透我的心。
深深地吸了口氣，我知道，那個男人終於喝酒回來了，終於想起來告訴奶奶我在學校的事情了。
“你又在學校跟別人動手了？”
我將棉襖脫下來掛在衣架上，將書包放在茶幾上，搬了個小椅子坐到奶奶對面。
“我錯了。”迷迷糊糊中，我這麽說，“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情，我都不會動手了。”
“你就不怕別人說你嗎？小犯罪胚子，不學好，沒娘生沒爹養的東西……”奶奶站了起來，臉上的皺紋一條條動起來，可是身軀依舊矮小，沒有任何氣勢。
就像小時候的很多次，我不還手，她總是流眼淚，我還手回去，她一個勁兒地道歉。
她抓起一張紙，甩到我臉上，訓斥道：“下降了這麽多，還有臉想別的？那個女生叫什麽，董媛，傳出這種不三不四的東西，簡直沒臉沒皮……”
那是昨天考試的成績單，高三一場考試又一場考試，以至於我根本沒有看那張成績單。不用看我也知道自己在後面，那場考試，我完全被董媛所占據了，密密麻麻的字跡全部被清空，只剩下我的幾筆遐想。
聽著聽著我已經不知道奶奶在說什麽，我只知道她說我和董媛不好，我想要一字一句地反駁回去，可是看見燈下奶奶稀疏的，白色的頭發，卻一個字都不想說了。
不三不四，沒臉沒皮什麽的，反正董媛有對象，和我沒什麽關系了。
“你看看你，掉了多少名！”
奶奶拿著那張A4紙哆嗦著，在我面前晃來晃去，根本看不清我到底是多少名。
不過掉的再快，應該也不至於和董媛挨在一起吧。
“再這樣下去，我就沒法送你去念書了！”奶奶突然低下身子，靠近我說。
不去念書也好，正好不用看見董媛了，看見她我就心煩。
“陳煜！”
陡然間我的心空了一下，也不知道是因為發燒，還是因為天氣實在太冷，整個後背都泛起來涼氣。
成績單怎麽會跑到家裏來呢？不應該在教室後面，一層又摞一層嗎？
“這是你爸，關心你的成績，去學校拿的！”奶奶說。
成績？這兩個字在我耳畔響起，如喪鐘長鳴。我嘴唇幹裂，黏在一起，可是還是費力地張開嘴。
“我那點學費，根本不夠什麽做生意的本錢。”我反應過來奶奶在說什麽，感覺不可思議。我的學費，書費，文印費，好，連文具費也算上，幾千塊錢，能做什麽生意呢？那個男人喝幾次酒就沒有了。
“明年就念大學了。”我說，“就半年。”
一股可怕的怖意從腳底鉆上來，我恍然覺悟。原來他是在盯著這筆錢，原來看的是念大學的錢，我要是不念大學，他能省下來許多錢。他盯著爺爺奶奶的養老錢的養老錢還不夠，還要盯著我念書的錢。
就因為這一次成績不好，所以我甚至連參加高考的資格都沒有了嗎？都是借口，因為我不學好，因為成績下降，因為打架，都是借口罷了。
“就這一次。”我說。
“打架不止一次了！”
一直以來，我都堅定地以為奶奶是堅定地要我讀書，出人頭地，洗刷那個兒子帶給她的恥辱，讓她在擡不起頭的世界裏，可以說一句孫女是學習好的。可是，那個男人回來了，我念書這件事情，就沒那麽堅定了。
奶奶似乎看出來我心中在想什麽，只是嘆了口氣，說：“陳煜，那是你爸，他是你爸，你以後嫁人要靠他，我和你爺爺，以後也要靠他養老。”
高燒不退太久，我整個人都很迷糊了。奶奶說的話，我完全不能理解，我不理解我嫁人為什麽要靠他，我也不理解有我在，為什麽養老要靠他。
在監獄這麽多年，靠了他什麽呢？
“打斷骨頭連著筋，他是你爸。”
若是往常我一定站起來說，他算我哪門子的爸呢？可是今天我一定是燒得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，看著奶奶，只是靜靜地看著她，低下頭。
“下次成績不能再這樣了，還有那個董媛，別跟她一起玩了，你不嫌丟人，我和你爺爺，你爸嫌丟人。”
那個男的真的會覺得丟人嗎？那天，我怎麽看不出他覺得丟人呢？
那個男人，幹出畜生事情，也不及我和董媛玩丟人呢？
我感到厭煩，也不知我嗯了沒嗯，只說：“我要睡了，明天還要早起念書。”
我進了臥室，等到奶奶進屋睡了的時候，摸著黑在客廳裏面找退燒藥，就著涼水吃了一片布洛芬。溫度計沒有找到，但是大概吃了藥就會退燒吧。
第二天我沒有去上早自習，等到頭不疼，外面沒有人了，才偷偷摸摸出了家。本來打算直接去上課，可是依舊頭昏腦漲，在校門口猶豫了會兒，還是走進了藥店。
董媛就站在前臺。
看著她的背影，我有些猶豫，躊躇著，不知道是應該直接出去，還是選擇無視她。
想了想，我現在鼻塞，嗓子疼，還是趕緊買些藥，不要折磨自己了。
那就無視吧。
我雙手揣兜，將棉服上面的帽子蓋在頭上，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。
“陳煜！”董媛叫我。
她笑得異常燦爛，好像有什麽事情值得她高興一樣。
我看向她，面無表情，簡簡單單地哦了一聲。
她卻毫無感覺，依舊笑著，問：“早自習我沒見你，你去哪了？”
我看著藥櫃裏面的藥，想著這些藥的包裝，倒還是蠻豐富多彩的。
“誒，陳煜，你吃感冒藥嗎？你好像感冒了，我可以買給你吃。”
她說話的樣子，好像是在說要給我買冰淇淋一樣。
店員一聽說卻來了興致，說：“感冒呀，吃這個，還有這個……”
倒是伸出手給我拿了好幾盒，還問：“嗓子疼嗎？”
“不要這些，一盒感冒沖劑就行。”我說。
我將藥揣在懷裏，走出去才發現董媛還跟著我。
“怎麽了？”我問。
“這幾天看你有點感冒，所以我是出來幫你買感冒藥來著。”她說話有些虛弱，倒像是在撒謊一樣，“沒想到正好碰見你了。”
我又不是第一天感冒，自從她天天去操場，我就開始感冒了。
我這樣想著，心中更不是滋味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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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開門，並不是夜深人靜的靜謐，客廳裏的燈開著，小小的聲音從電視機裏面傳來，鋪面是刺鼻的酒酸味道，奶奶矮小的身子就縮在沙發裏。
她表情嚴肅，每一道皺紋都堅硬得似乎能穿透我的心。
深深地吸了口氣，我知道，那個男人終於喝酒回來了，終於想起來告訴奶奶我在學校的事情了。
“你又在學校跟別人動手了？”
我將棉襖脫下來掛在衣架上，將書包放在茶幾上，搬了個小椅子坐到奶奶對面。
“我錯了。”迷迷糊糊中，我這麽說，“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情，我都不會動手了。”
“你就不怕別人說你嗎？小犯罪胚子，不學好，沒娘生沒爹養的東西……”奶奶站了起來，臉上的皺紋一條條動起來，可是身軀依舊矮小，沒有任何氣勢。
就像小時候的很多次，我不還手，她總是流眼淚，我還手回去，她一個勁兒地道歉。
她抓起一張紙，甩到我臉上，訓斥道：“下降了這麽多，還有臉想別的？那個女生叫什麽，董媛，傳出這種不三不四的東西，簡直沒臉沒皮……”
那是昨天考試的成績單，高三一場考試又一場考試，以至於我根本沒有看那張成績單。不用看我也知道自己在後面，那場考試，我完全被董媛所占據了，密密麻麻的字跡全部被清空，只剩下我的幾筆遐想。
聽著聽著我已經不知道奶奶在說什麽，我只知道她說我和董媛不好，我想要一字一句地反駁回去，可是看見燈下奶奶稀疏的，白色的頭發，卻一個字都不想說了。
不三不四，沒臉沒皮什麽的，反正董媛有對象，和我沒什麽關系了。
“你看看你，掉了多少名！”
奶奶拿著那張A4紙哆嗦著，在我面前晃來晃去，根本看不清我到底是多少名。
不過掉的再快，應該也不至於和董媛挨在一起吧。
“再這樣下去，我就沒法送你去念書了！”奶奶突然低下身子，靠近我說。
不去念書也好，正好不用看見董媛了，看見她我就心煩。
“陳煜！”
陡然間我的心空了一下，也不知道是因為發燒，還是因為天氣實在太冷，整個後背都泛起來涼氣。
成績單怎麽會跑到家裏來呢？不應該在教室後面，一層又摞一層嗎？
“這是你爸，關心你的成績，去學校拿的！”奶奶說。
成績？這兩個字在我耳畔響起，如喪鐘長鳴。我嘴唇幹裂，黏在一起，可是還是費力地張開嘴。
“我那點學費，根本不夠什麽做生意的本錢。”我反應過來奶奶在說什麽，感覺不可思議。我的學費，書費，文印費，好，連文具費也算上，幾千塊錢，能做什麽生意呢？那個男人喝幾次酒就沒有了。
“明年就念大學了。”我說，“就半年。”
一股可怕的怖意從腳底鉆上來，我恍然覺悟。原來他是在盯著這筆錢，原來看的是念大學的錢，我要是不念大學，他能省下來許多錢。他盯著爺爺奶奶的養老錢的養老錢還不夠，還要盯著我念書的錢。
就因為這一次成績不好，所以我甚至連參加高考的資格都沒有了嗎？都是借口，因為我不學好，因為成績下降，因為打架，都是借口罷了。
“就這一次。”我說。
“打架不止一次了！”
一直以來，我都堅定地以為奶奶是堅定地要我讀書，出人頭地，洗刷那個兒子帶給她的恥辱，讓她在擡不起頭的世界裏，可以說一句孫女是學習好的。可是，那個男人回來了，我念書這件事情，就沒那麽堅定了。
奶奶似乎看出來我心中在想什麽，只是嘆了口氣，說：“陳煜，那是你爸，他是你爸，你以後嫁人要靠他，我和你爺爺，以後也要靠他養老。”
高燒不退太久，我整個人都很迷糊了。奶奶說的話，我完全不能理解，我不理解我嫁人為什麽要靠他，我也不理解有我在，為什麽養老要靠他。
在監獄這麽多年，靠了他什麽呢？
“打斷骨頭連著筋，他是你爸。”
若是往常我一定站起來說，他算我哪門子的爸呢？可是今天我一定是燒得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，看著奶奶，只是靜靜地看著她，低下頭。
“下次成績不能再這樣了，還有那個董媛，別跟她一起玩了，你不嫌丟人，我和你爺爺，你爸嫌丟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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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我沒有去上早自習，等到頭不疼，外面沒有人了，才偷偷摸摸出了家。本來打算直接去上課，可是依舊頭昏腦漲，在校門口猶豫了會兒，還是走進了藥店。
董媛就站在前臺。
看著她的背影，我有些猶豫，躊躇著，不知道是應該直接出去，還是選擇無視她。
想了想，我現在鼻塞，嗓子疼，還是趕緊買些藥，不要折磨自己了。
那就無視吧。
我雙手揣兜，將棉服上面的帽子蓋在頭上，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。
“陳煜！”董媛叫我。
她笑得異常燦爛，好像有什麽事情值得她高興一樣。
我看向她，面無表情，簡簡單單地哦了一聲。
她卻毫無感覺，依舊笑著，問：“早自習我沒見你，你去哪了？”
我看著藥櫃裏面的藥，想著這些藥的包裝，倒還是蠻豐富多彩的。
“誒，陳煜，你吃感冒藥嗎？你好像感冒了，我可以買給你吃。”
她說話的樣子，好像是在說要給我買冰淇淋一樣。
店員一聽說卻來了興致，說：“感冒呀，吃這個，還有這個……”
倒是伸出手給我拿了好幾盒，還問：“嗓子疼嗎？”
“不要這些，一盒感冒沖劑就行。”我說。
我將藥揣在懷裏，走出去才發現董媛還跟著我。
“怎麽了？”我問。
“這幾天看你有點感冒，所以我是出來幫你買感冒藥來著。”她說話有些虛弱，倒像是在撒謊一樣，“沒想到正好碰見你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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